文
重拾旧笔
我是一名助产士,很多人都知道护士,知道医生,却很少知道助产士是做什么的。顾名思义助产士是在正式助产学校学习或具有同等能力,能独立接生和护理产妇的护士.
我从12年毕业以后一直从事助产工作,7年时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接生的产妇也不少,来来往往的人,来了一批,走了一批,看尽了人生百态。
我朋友曾经跟我说,她觉得产房很恐怖,她想象中的产房是一进去就会听到各种哀嚎,各种钳子剪刀和测量仪排成一排,就如同屠宰场一样等待着“待宰”的羔羊。
也有朋友跟我说,她觉得产房的护士医生很坏,因为她听她妈妈讲她生产时,被医生骂了,疼的死去活来没有人管。
不管别人怎么脑补,怎么想象。但是,在我眼中的产房,是检验人心,检验真爱,迎接新生命的神圣之地。要想知道自己嫁了一个什么人,什么人家,生个孩子,来产房走一趟就明明白白了。
我工作7年,印象最深的是实习时在产房遇见的一位产妇。我记得那天是夜班,我向往常一样,17点30接班后,我拿着多普勒胎心听诊器去病房给待产的产妇听胎心,只有一位叫丁燕的产妇不在床位,我叮嘱邻床产妇让她本人来了以后去产房听胎心。大约19点时,一位大约20岁的小姑娘挺着大肚子来到产房,她告诉我她是丁燕,医院旁边,她没有向护士请假,擅自回家吃饭去了。
她躺在床上后,我找遍了肚子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听到胎心,我去找带教老师,老师来了以后也没有找到。最后汇报主任,主任来了以后让她直接去做b超。
半个小时候后,丁燕拿着b超单返回产房。B超上最后一行写着:无胎心音,死胎。
从她不安紧张的样子来看,她本人应该也知道b超单上写的结果。
“医生,结果怎么样,宝宝还好吗?”丁燕双手紧握,小心翼翼的问主任。
“宝宝没有心跳,b超显示死胎,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找了很久没有找到胎心音,你有个心理准备吧。”可能是见惯了这样的事,主任一间平静的向产妇解释道。
“今天白天就已经跟你们家说明情况了,胎儿脐带绕脖子两圈,因为无法估计脐带绕颈是松还是紧,再加上胎儿有腹水情况,我们是建议你们家剖宫产的。但是你们坚持试产,我们也尊重你们的选择。”透过厚厚的镜片,我看到主任的脸一脸严肃,这可能牵扯到医患纠纷。
“再者说,一住院时就交代你们家,医院就不能随便离开,风险也都和你们家交代过了。”
丁燕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脸无助的盯着我们。
“医生,求求你,你想想办法?10个月啊?我怀胎十月啊,求你救救孩子。”
“已经没法救了,等肚子疼自己生下来吧!”
那是我在产房实习三个半月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我看着产妇哭的跪倒在地,就自己一个人。
没多久,一个岁数大点阿姨,浓妆艳抹,气势汹汹的冲进产房,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
“丁燕,怎么回事,孩子怎么会没了,我不是让你注意注意的吗?你当老娘说话是放屁呢?”
“我的孙子,孙子呀?你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孩子你都保不住。”语毕,抬手就打丁燕,左一巴,右一巴的乎在她的身上,我想去拉开她们却被阿姨一下子推开。
“呜呜呜……你打啊,你打死我啊。”丁燕整个人躺在地上,不再反抗,整个人放声大哭起来。
“你哭,你哭什么哭,你有理了,我的大孙子呀?就这么被你害死了,你这个扫把星,怎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丁燕婆婆又踢又踹,恨不得吃了她。
一会儿,一股鲜血自丁燕腿间流出,没几秒,鲜血如同流动的河水开始蔓延开来。
“快,把她拖到产房。”主任一声令下,老师立马拽开丁燕婆婆,我们架起丁燕迅速往产床上去,脱掉下身所有衣物,才发现腿间的血像打开的水龙头般往外奔涌而出。
主任立即检查,发现产妇可能是子宫破裂,情况危急,必须立马手术。
准备好一切,手术室来接产妇时,丁燕的婆婆一直霸着车不让走。
“不能剖,不能剖,孩子都死了还剖什么呀,让她自己生,自己生!这一剖我又得等几年才能抱孙子。”这个岁数大的阿姨,看着一脸悍相,霸着车头,无论护士医生怎么拉都拉不开。
丁燕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因为失血过多人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大家急的团团转转,这时候本该出现的丁燕老公也一直没出现。
“还有家里人吗?快点拉开她,现在产妇情况危急,随时有生命危险。”主任急的上前拉开丁燕婆婆,却被一把推开。
“你再挡住,出事了你负责,梁乐报警,产妇现在子宫破裂,就是你刚才踢的,我告诉你,再阻止医生救人,你就等着坐牢吧。”
听到主任的话,我立即拿出手机要报警,丁燕婆婆冲过来要抢我手机被我躲开,趁这个空挡,医生护士推着车就往手术室去。她反应过来又要去抢车被赶来的保安拦住,眼看推车进电梯,丁燕婆婆急的对保安又打又踢。
“我要告你们,没有我签字谁让你们手术,你们这是杀人,你给我滚开。”我看了她一眼,急忙忙的进电梯跟老师去手术室了。
消毒,麻药,铺无菌单,备血,输血,抢救工作开始。手术室里的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工作。
手术刀滑过皮肤,一层两层三层,最后证实主任说的是对的,子宫破裂,立马取出胎儿(因为是死胎,带教老师没有让我接),脐带紧紧的绕在脖子上,一圈两圈,小小的脖子,被勒的紧紧,胎儿已没有呼吸,脸色泛紫,整个肌肤苍白发青。
老师接过孩子,装在黑色的袋子里,。我第一次看见,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心里也可怜这个即将出世又夭折的孩子。
找到破裂处,出血点,医生开始缝合,渐渐地,出血少了,丁燕各项生命体征慢慢恢复。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后来,丁燕娘家来人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丁燕的妈妈,丁燕的姐姐,医院医院外。神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个拉架的。连医院的保安都选择熟视无睹。
三天后,我转科了,听产房的同学说,丁燕老公来了以后,没有看一眼丁燕,直接跑到主任办公室,大吵大闹,要求赔偿,要求对孩子进行解剖。
还在病床上的丁燕,知道以后,忍着疼痛来到主任办公室,她乞求她老公放过孩子,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就走了,却还要在他走以后在忍受身体被解剖,被刀割,被针扎的痛楚。
“我求你了,你放过他吧。他还那么小,你让他没有痛苦的走吧!”丁燕一手捂着刀口,一手拽着她老公手。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不该回家,我就医院里,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宝宝有情况随时都能手术,是我害了他,跟医院和医生没关系,是我害了他。”
“你闭嘴,你害的我还不够吗?你害的我儿子没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这个蠢猪,生个孩子都这么费劲,你怎么没死手术台上,滚,别碍我事。”丁燕老公恶狠狠的推了一下她,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个女人刚动过手术。
那天,医院高层领导,警察也来了。丁燕老公像一只泼皮无赖的恶狗,逮谁都咬。要钱无果开始砸东西,最后警察强制带走了丁燕老公。
后来的几天,丁燕老公和婆家人没有一个露面的,一直都是娘家人在奔前跑后。
很久以后,老师们也是从其他产妇口中得知,丁燕还没出院时,婆婆就把她的东西扔出来了,不准她再回家,丁燕哭啊哭,因为太激动,刀口又扯开了,没办法又进行二次缝合,医院,她妈妈就托人找关系给她和她老公办了离婚。大家听了以后都唏嘘不已。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生个孩子,把人心看的清清楚楚。
实习结束后,医院上班,正式开始我的助产士生涯。
工作的第三年,那天我白班,产房来了一位特殊的产妇,一位聋哑人,8个多月来引产。医院街道开证明才可以。因为找的熟人,医院破例收下她。
我的第一印象,她很漂亮,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白的。进产房时,她疼的嗯嗯的,但是因为不能说话,她痛苦的表情全部表现在脸上。我在纸上写:张彦,你几分钟疼一次,一次疼多长时间。她看了我一眼,把脸转过去又嗯嗯起来。我又拍拍她的胳膊,继续把纸拿给她看。这次她用手比划了一个5,又笔划了一个2.3和0。我大致了解,大约5分钟疼一次,一次疼20-30秒。
因为情况特殊,我一直陪伴着她,一开始,她不愿意理我,每次宫缩肚子一疼,她就咬住被子。我在纸上写:疼的时候深呼吸,放松,不要紧张。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写给我。渐渐地,她不在拘束,不再躲闪。拿起纸,在纸上刷刷的开始写。
“这个孩子不是我老公的,你能不能帮帮我,救救这个孩子,我不想引产,我想要这个孩子。”
看着纸上的字,我心一惊,第一入主的想法就是婚内出轨,还怀了对方的孩子。
“你老公,他知道吗?带你来引产的是谁?”好奇的我,在纸上写下一串串问号。
她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脸偏向一侧。
“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孩子已经打针了,就算生下来也不健康。”我把纸递给她。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咿呀呀,咿呀呀,咿呀呀……”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想哭,却咿咿呀呀,尖锐的刺耳声在偌大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你别激动,别哭。”我安慰她,情绪太激动,对产妇身体有影响。她哭了一小会儿,拿过纸继续写道。
“我老公出国五年没回来了,对我和孩子不问不顾,我又聋又哑,照顾孩子,又要挣钱养家,真的不好过!”
“去年我认识了他,是他给了我家,帮我照顾孩子,补贴家用,我只是想给他生个孩子报答他,我没错,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同意?”
短短的几十个字,刚劲有力,仿佛是她的心声,我没有错。
后来,陆陆续续的,我从她的妈妈那里得知,她老公在她生下孩子第二年就出国了,一直没有回来过,一开始还往家里寄钱,后来电话打不通,人也消失了。她一直盼啊,从春盼到冬,从冬盼到夏,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张彦渐渐死心,不再有所期待。
张彦长的漂亮,但是因为身体残疾,一直没有恋爱过。直到遇见她老公,三言两语被哄上床,本想睡过甩甩屁股走人,,哪知道张彦怀孕了,不谙世事的她被家里人强迫结婚。
她有个小姑子,17岁,经常嘲笑她,说她是聋哑人所以老公才不要她,经常恶作剧的欺负她。张彦坐月子时,故意在汤中加了很多盐,张彦不愿意喝,她就说她矫情,看不上她妈熬的汤,为此,张彦婆婆对她一肚子意见。
张彦老公出国那天,她本来是要去机场送行的,可是小姑子说肚子不舒服医院,医院回来赶去机场时已经晚了,没有赶上最后一面,这一别离,就是五年。后来,她无意之中听到婆婆和小姑子的谈话,原来小姑子就是故意的,她嫌弃自己是残疾人,她不想让自己去机场给哥哥送行,她不想看到自己咿咿呀呀的打着手语和哥哥道别,她更不想让哥哥的朋友同事知道她有个聋哑嫂子。
因为婆家人的刁难张彦在他老公走的第二个星期带着孩子就搬出来了。靠着做点手工活勉强过日子。
宫口开了越来越大,张彦疼的在床上烦躁不安。
“救救我,好痛。”
“咿咿,咿咿……”她疼的叫来叫去,声音尖锐刺耳。
我安慰她。“加油,空口快要开全了,等会我们好好使劲,好好用力。”
我和同事们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抚她,替她擦汗。可能是疼到极限了,她对着肚子又捶又打,没办法,我只能拽着她的手,她的劲出奇的大,连拽带拉把我手往她嘴里送,我没有反应过来,就硬生生的被她咬了一口。
“松开,松开啊!”我疼的制止她,却忘记了她根本听不到,同事赶来,费力把她嘴掰开我才得以脱身。
“疼死了。”手上一排血淋淋的牙印,我心里一时火大,忍着疼痛去处理伤口。回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她好像也不好意思,眼睛里含着泪,摇摇头,张张嘴咿咿的说什么,看着她,我心一软走过去,拿起纸写下。
“张彦,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好好配合医生,我们加油好好使劲。”我把写好的纸拿给她,她看了以后,使劲点头,泪水划过脸颊,拿过我被咬的手吹了吹。我笑笑,表示我没事。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张彦娩出一胎儿,我因为在处理伤口没有看到。同事说,是个女宝,像她妈妈,出来时还有气息,没过多久就一声不吭了。
再后来,张彦告诉我,孩子的爸爸,是个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两个人是邻居,经常会帮助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但是她妈妈极力反对,在婆家没有发现之前强制带她来引产。
送她出产房时,门口有个男人,张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男人,两个大拇指相对点了点,我点了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是和他好的男人。
婚姻怎么过,都是自己的。对于女人来说,10月怀胎,从孕育一个新生命,到宝宝出生,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可能是幸福的,也可能是心酸的,亦或者是悲怜的。
我每天都在迎接新生命的来到,听妈妈们诉说自己的故事,可悲,可喜,可泣,可怒……
路还很长,还要继续前行。我祈求未来的路上,迎接的每一位宝宝都是健康,平安,生命力顽强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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